日期:2022-4-19(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大概在一月或二月的时候,老刘会去领养一只狗崽,土狗,只挑黄色的。到了年底结第一场冰的前后,老刘用一根细铁丝绕成个环,套在养了一年的狗脖子上,把它四脚悬空挂在自行车库的铁栅栏门上。等狗断了气,再移到院子里的香椿树下,剥皮,开肚。内脏就地埋在树下,这也是来年香椿芽摘完一茬又一茬的原因。
老刘把养过的狗都叫丁丁,丁丁一号,丁丁二号,丁丁三号……后来就忘了几号,也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反正最后都一样成了一锅香喷喷的狗肉。老刘打起自家养的狗来下手极重,他说打轻了畜生就不会怕你。因此所有丁丁都蔫头巴脑的,没有一点宠物的机灵劲。
老刘脾气不太好,楼里的邻居都不敢惹他和他的香椿树。楼道里遇上客气地点个头,背地里却在拿他来吓唬家里的娃娃:你哭,你再哭楼上老刘就听见了!
老刘的儿子挺出息,考取了名牌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买房,讨老婆。儿子结婚那天刘师母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感慨地对宾客们说:“你们是真不知道,青春期那会这小子可倔了,常和他老子对着干,我整天的担惊受怕,老觉得家里要出人命,唉——现在好了!”
现在好了!对于工人出身的老刘来说,儿子是他一辈子里最了不起的成就。如果说还稍微有那么点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儿子把家安得太远了。
去年,老刘有了孙子,刘师母赶去照顾了大半年。上海的房子跟螺蛳壳似的,三代四口人住的甭提多不方便了,于是决定孩子先带回爷爷奶奶家养。
老刘恰好今年退休,退休前在班组里扬言,他不会带孙子,想当初他就没给自己儿子洗过一个澡,换过一块尿布。他还回忆了儿子刚出生时的一件事:月子里的老婆实在太累睡着了,儿子哭得叫人心烦,老刘就从正吃着的一碗排骨面里挑出一根面条塞在儿子的嘴里,哭声立马停了,小嘴砸吧砸吧就把一截面条全嘬进去了,老刘觉得好玩就又给了两根。当天儿子就开始拉稀,一直拉到小半年后。“到现在我老婆还不知道这个事呢。”老刘笑得很炫耀,那种浑人做了浑事后的炫耀。
可后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同事们经常看到退了休的老刘抱着孙子在晒太阳、在遛弯、在马路边看汽车……小宝宝长得又胖又可爱,陌生人只要一逗他,他小身子一扭就把脸藏进老刘的胸脯里。所以老刘胸口的那块地方总是湿哒哒的,浸满了宁宁的口水。
噢对了,老刘的孙子叫宁宁,亲家公取的名字。亲家公是个有学问的人,取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宁字下面的丁代表男孩,上面的宝盖头是家的意思,整个的就是家里的男孩,家里的宝贝。另外“宁”本身还寓意着平安,安定。
一次,老刘正在楼上管宁宁,看见有人在用竹竿打他的香椿树芽,他气势汹汹地冲了下去。按以前早就大嗓门招呼上去了,可因为抱着孙子,怕吓着就憋着火气。打香椿芽的是个外地妇女,背上用包袱皮包着个和宁宁差不多大的小孩。后来,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老刘和外地妇女交流上了育儿经,临走老刘送了她一大袋香椿芽。
宁宁能自己摇摇晃晃地走路了,穿上老贵老贵的童装跟个小大人似的。宁宁喜欢牵住爷爷的一根手指去探索自己想去的每一个角落,一副小小年纪就很有主见的样子。有时老刘怕他累着想抱他也不肯,腰弓得比摔跤运动员还有力气,手脚一通乱踢乱蹬。儿子儿媳节假日回家,皱着眉头埋怨:不能再惯着小孩了。老刘一瞪眼睛,“有本事你们自己去管!”可当儿媳提出让宁宁去外婆家住一段日子后,老刘立马对小孙子严厉起来,直到小两口假期结束回上海。
院子排水沟里的冰结了又化,化了又结,老刘没在往年的时间把丁丁挂上铁栅栏门。也不是管孙子腾不出空来,就是不想着去做这件事。一拖再拖,直到快春节了才有了紧迫感。过年菜多,狗肉上不了席,过完年天气开始转暖就不适合吃狗肉了。
这条丁丁差不多是和宁宁同时来到家里的,它还喝过宁宁喝剩的奶粉呢。可能进口奶粉真能长脑子,丁丁比它的前任都要聪明。它不怕老刘,知道什么时候该活泼,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顺从,所以老刘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打过它。
不能再拖了。那天上午,老刘坐在小凳上把铁丝绕好了环,一声呼唤,丁丁就摇着尾巴自己跑来了,两只前爪还搭在了主人的膝盖上。老刘把铁丝环套在狗头上不等收紧,丁丁一绕脖子不知怎么的就钻了出来,张口咬住铁丝撕扯起来。老刘呵斥了一声,丁丁不动了,一双亮晶晶的狗眼认真地盯着老刘。还别说,养了多年的狗老刘还真没和一条畜生这么长时间对过眼,最后竟然是他先把目光移开。丁丁吧嗒吧嗒舔着他握住铁丝的手,老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起身跑出车库上楼,下来时拿了一块熟牛肉,“啪”的一下扔丁丁跟前,仿佛欠它似的。丁丁吃得很欢实,一点都不像是最后一顿饭。再次把铁丝环套在狗脖子上,老刘又瞥见了丁丁的眼神,他一扭头拽着丁丁走向铁栅栏门,身后传来很像小孩的呜咽声,看来聪明的狗儿终于明白了大事不妙。铁丝挂在了栅栏上却始终是松弛的,老刘拉着铁丝发呆,他奇怪自己怎么下不了手了,往年做这件事从来都是不眨一下眼睛的。
丁丁不解地望着主人把铁丝圈从它脖子上摘下来又套在了自己脖子上,还把扯着铁丝一头的手往上提。就一会,主人的脸就涨红了,眼睛也鼓了出来,看上去挺吓人的。丁丁狂吠起来,在老刘脚边又蹦又跳。
老刘把细铁丝绕成个团丢进墙角,他喘着粗气走出车库时丁丁关心地想跟着他一起出来。“回去!”老刘气急败坏地吼道。丁丁夹起尾巴仰着头,少有的显出畏惧的模样。
站在家门口,老刘估计自己的面色大概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拿钥匙开门。刘师母抱着宁宁迎了出来,她迫不及待地告诉老伴,刚刚和孙子一起在阳台上眺望老刘时,她清楚地听到宁宁叫了一声“爷爷”。
“他叫了!他真的叫了吗?”老刘喜出望外地扑向孙子。
“再叫一声!”“叫‘爷——爷——’”“宝宝快叫啊,就叫一次!”他乞求着。
爷爷滑稽的模样让宁宁很开心,他在刘师母怀里扭来扭去咿咿呀呀地发出别的声音就是不叫爷爷。老刘围着老婆和孙子急得团团转,完全忘记了这个一事无成的上午留给他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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