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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说】邮票新娘

日期:2022-4-24(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铃儿!——”,黛凤站在屋门口喊了声。

“哎!——”,戈壁滩上飘来清脆的回应,铃儿像只快乐的小鹿,扑到妈妈的怀里。黛凤疼爱地吻吻铃儿红彤彤的小脸,替她捡去头上黏着的骆驼刺,牵住那只脏兮兮的小手往家走。笔直的防渗渠将大漠割成两半,沿渠旁是通往场部的公路,一座水闸横跨在渠上,水闸旁有间石头垒砌的房子,那是她们的家。

刚才还晴朗朗的天空,突然刮起一阵风,风声尖利地呼啸,扬起的沙尘打得脸发麻,娘儿俩被风推着,不得不跑起来。回到屋里,黛凤帮玲儿洗了洗手,忙着拾掇行李,玲儿明天要走了,和她爸去上海,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其实,黛凤不大愿意让玲儿去上海,没办法,她爸说这里太荒,渺无人烟,孩儿连个玩的伴都没有。上海是个大地方,将来读书方便,环境好,对孩子成长有好处,得为孩子着想不是?去就去吧,再说,她爸是天,他说怎样就怎样,黛凤不愿意行么?

今天的晚餐,黛凤温了一壶酒,特特地炒了一个羊肉。饭菜摆上桌,她盛一碗米饭,拣了许多菜,端给玲儿。鲜嫩的羊羔子肉,切成薄薄的片儿,在烧得通红的锅里燎两下,撒上些精盐、辣子面、孜然粉,味道跟烤羊肉差不多,玲儿最爱吃。黛凤想:铃儿明天回上海,或许就吃不上羊肉了,农场里很多上海人都不吃,没吃惯,上海怕是没有羊肉吧?

黛凤坐着看玲儿吃,自己没心思,不想动筷子。铃儿鼓起小嘴使劲嚼,吃得好香。这孩子没心没肺的,从没离开过黛凤,一说要跟爸去上海,她高兴得很,一点也不知道娘舍不得。农场里的人讲起上海,都跟天堂似的,孩子小,不懂什么叫离别,只图新鲜,怪不得她高兴。唉!戈壁滩上呆久了,去哪里都开心,看着铃儿那高兴劲,黛凤东想西想,心里生疼生疼。

结婚五年,都有了铃儿,黛凤没离开过这片戈壁滩。她没回过娘家,铃儿她爸的父母在上海,都离得太远,往返一次要花很多钱,不合算,黛凤这媳妇儿就没有见过公婆。这回铃儿去上海,是不打算回来的,她还小,不知道想家的滋味。黛凤记得自己当初离家时也跟玲儿一样高兴呢,以为外边的世界比家好,哪里知道,这地方比家乡差远了。

黛凤想家了,想那青缎子一样的山,想爹、想娘,想弟弟。当初一门心思要出来,家里穷啊!农村的孩子苦,黛凤六七岁就跟着爹娘作田,还要打猪草,带弟弟。她没读过书,学校离得远,要爬十来里山路,背着弟弟上学太累,她不想读。爹娘也没读过书,觉得妹子家读不读书无所谓,再说家里缺人手,便由着黛凤了。后来大了,有人给黛凤说对象,农村人结婚早,像她一般大的女孩儿都嫁出去了,她也想走出大山,寻个好点的人家,人家嫌她不识字,没寻着合适的,就这么给耽误了。

黛凤二十三岁那年,在新疆的堂叔给生产队来了封信,说是他们农场都是些上海支边青年,女青年嫁出去了,剩下男青年找不着对象,年龄大了,心就不安,为了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农场颁布了新政策,嫁给上海支边青年可以落户口,享受农场职工的工资待遇,叔问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儿愿意去。那封信在生产队转了一个圈,到黛凤手里时,信封都毛了边,只剩下右上角贴的八分钱邮票是平展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黛凤想去,和爹娘一商量,拿工资就是城里人,城里总比乡里好,那年月,能拿工资怎么也比在乡里拿工分强,生产队一年的工分不值几个钱,工资可是实打实的啊。再说,就黛凤这年龄,在家找个合适的也难。

黛凤不知道新疆是个什么地方,问别人,都不清楚,只说很远。黛凤以为跟进城一样,有拖拉机、汽车、火车,回家不也方便嘛?还能坐火车,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要是坐上还真开眼界。她想去,黛凤娘就请队里的会计给叔写了封信,附着黛凤的生辰八字,没隔多久,叔回信了,还寄来一百元路费。

爷儿俩明天要动身,她得准备些路上吃的,黛凤在烙饼,炉火照着她圆圆的脸庞,照着她被西北风吹红的两颊。这种千层饼好带,也好吃,用鸡蛋和牛奶发好面,多揉揉,再擀成薄薄的一张,涂上些胡麻油,撒点儿葱花精盐,捏成小小的个儿,用慢火烘出来,喷喷香,皮酥里软,放几天都不干,含口水就能化在嘴里。

“爸爸,你也带妈妈一起回上海嘛!”她爸坐在门口抽烟,铃儿爬到他身上,哀求她爸。

“你妈不识字,去上海会丢掉的。”她爸说。

“我牵着妈妈,不把她弄丢了。”铃儿搂着她爸,乖巧得让人心痛。

“好了,好了。铃儿没有妈妈也会长大的,是啵。”她爸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得黛凤心里淌血。

五年了,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黛凤没把她爸捂热,说出来的话依然冷得悚人。刚结婚那阵,黛凤也觉着她爸的冷漠,她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一起久了,是块冰也会捂化的。不成想,那不是一块冰,是石头,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五年里,两人一天说不上十句话,黛凤问过她爸:你怎么话那么少呢?她爸说:我们能说什么啊?我说的你不懂,你说的我不耐听,还是省省吧。黛凤觉得她爸会说话,他是不喜欢自己,嫌自己没见识、没文化。

一念之差啊,她后悔自己没坚持,她本来要回去的。当初,叔把她带到这里,告诉她,要娶她的就是这个男人,她懵了。男人胡子拉碴,看上去跟叔一般大。再说,这地方荒茫茫的,都是石头,连草也不长,人怎么活啊?叔说:这里有农场的一条渠,男人是看水闸的;不大,三十五,才比黛凤大十二岁;不长草不要紧,农场每星期往这里送一趟粮食和菜,能活,活得还自在。

头一回见面,那男人平淡地看黛凤一眼,问她:“你没上过学?”,

“嗯。”黛凤不好意思地答应着。

男人又问:“名字会写么?”。

黛凤点点头。

男人灭掉手里的烟头,转身冲叔说:“行,明天去场部登记吧。”,那架势随便得像捡了根葱。男人和叔商量着去场部登记的事,再没和黛凤搭腔,明明是黛凤嫁人,却像没她什么事。从男人那里出来,黛凤跟叔说:不嫁了,想回家。叔说:人家给了路费,不成你得还人家,一来一去二百出头,你有吗?黛凤没有,还不起,她就留下来了。

第二天,在结婚登记的场部办公室,黛凤看到许多和她一样来登记的女孩,她们来自全国各地,都是一张邮票牵起的姻缘,当地人把她们叫做邮票新娘。

戈壁滩上的夜很宁静,深蓝的天空缀满繁星,弯弯的月亮像一张弓,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辉。铃儿偎在黛凤身旁,头钻到她怀里,就像小时候吃奶的摸样。她爸仰面朝天躺着,一个人占了大半个床,酣睡中的呼吸声又粗又重。黛凤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将铃儿往身边搂了搂,小脸上亲了又亲,想想明天就得离别,舍不得啊!

望着窗外的月亮,黛凤满腹心事,临睡前她爸给黛凤交代:看好闸口,别乱跑,不要误了农场的事。黛凤想:铃儿一走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她爸也不知去多久才回,只留一句干脆利落的话,还是关于工作,没一个暖心的字眼,没把我当回事呢!

又想起昨天去场部,农场的上海青年都在闹腾,说什么全国知青大返城,他们要回上海了。好多上海青年想要回去,因为家里不接纳外地媳妇,就和自己的邮票新娘离了婚。迁户口的,办离婚的,哭的,闹的,场部乱成了一锅粥。

她爸会不会也想和我离婚,会不会回去不回来了呢?黛凤这么一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好久好久,就这么呆呆地坐着。黑暗中,她睁大双眼,眼中充满迷茫、充满哀伤,带点寒意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勾勒出一个孤单的身影,像一帖剪纸。想了半天,黛凤打定主意,明早问问她爸:去了上海还回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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